阖上手上的书，房间太过幽暗，不适合阅读印在纸张上的黑字。

柏特将充作房间装饰的古老书本放回书柜原位，然后倒回有些泛黄的床铺上。

他试图将房里的光源调亮些，不过老旧的民营旅馆显然没太多资金更换这些机具，肯定有两百年使用历史的灯具不但不亮，反而更黯淡了。

“这就是它的极限了，再调也没办法，从我知道这家店开始，他家的灯就一直是这样要死不死的，也算个特色。”

柏特坐起身，看见趴在窗户外的黑梭，青年笑了下，从窗外翻身跳进。

“抱歉啦，强盗团巡守得严，我想尽量避免走正门，以防被发现。”黑梭拍拍衣襬，接着从背包里取出些食物，“你自己有管道可以回第六星区吗？”

“可能没有。”柏特摇摇头，“毕竟现在第七星区封港。”

“也是。”想想对方是正规军方家庭出身，估计不会使用类似处刑者的管道，黑梭将食物交给小孩子，径自坐到旁边的空椅上，“我也暂时无法把你送出去。”

柏特点点头，吃起了对方带来的面包。

“所以聊聊？”黑梭环着手，等待回复。

“例如？”

“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兔侠组织的人？”黑梭并不打算拐弯抹角浪费时间，直接开口：“你向我求救时，根本已经晓得我们的身份，包括青鸟他们在做什么，你都有个底了吧。”

“⋯⋯”柏特吞下口中的食物，慢慢收起手上面包，很仔细地放在桌上，“瑞比特的事情我大致可以猜得到；既然学弟他们是瑞比特，那稍微推测就能知道你们是兔侠组织。”毕竟瑞比特的出现就是救援兔侠，这点很好确认了。

总觉得对方这么诚实好像哪里怪怪的，黑梭抓抓后颈，继续问道：“那么芙西冲出那晚，你的确也在港区协助联盟军攻击，对吧。”

“我这边收到的情报是芙西船上有极度危险之物，第七星区希望暂时扣押芙西船体，但遭到强烈反抗；加上那晚机组的事故，只好先强行突破。正好我原本就在港区协助，所以这里的长辈也让我使用能力帮助联盟军。”相当诚恳地回答对方的问题，柏特完全不回避对方的探问，“所以答案是『没错』，我的确协助联盟军攻击芙西。”

“呃⋯⋯”黑梭一时不知该讲什么了，他本来还在想要怎样逼问这小孩吐真话，没想到对方三两句全承认了。

“但是和布兰希统帅一样，现在我也遭到强盗团攻击，只能脱离联盟军，寻求能力者帮助。毕竟第七星区已经不是联盟军控制了，对我们来说都很危险。”

“这也是⋯⋯”黑梭算是同意小孩的说法。布兰希也做过同样的事，但当时琥珀他们晚了一步，并未顺利帮忙到对方。

现在那名女性统帅就和其他联盟军一样消失不见，他们到处查找下落时也没见到她，无法确认生死，“算了，你就先在这里待几天吧，如果能弄到船，我再想办法把你送回第六星区。”

好歹也是青鸟他们的学长，黑梭想着也欠两个小孩不少，起码能帮得上这点。

不过北海听到要帮联盟军肯定会怒到爆。

“琥珀学弟应该很安全吧？”并没有在对话结束后继续使用食物，柏特先询问另外的事。

“嗯？怎么突然这样问？他回第六星区了啊，肯定比你安全很多。”黑梭透过联机，辗转知道青鸟等人又去了第四星区，不过这些事没有必要告诉不相干的人。

“这也是，第六星区的人应该会妥善保护学弟吧。”柏特低下头，思考后续事宜。

“⋯⋯你特别在意琥珀是不是我的错觉？”总觉得这学生好像很执着缠着琥珀，黑梭也就直接问了。

“我的确很在意，毕竟他的身份不一样，而且价值非凡，他真的须要接受保护。”柏特勾起淡淡的笑意，没有特别回避，直说道：“恐怕连青鸟学弟都不知道琥珀学弟有多特殊吧。”

总觉得大男孩在讲这些话时有点怪，黑梭皱起眉，下意识走到窗边，也在同时发现原本周围监控的气味不知何时变得极淡，有些甚至已经消失，“收掉你的能力，你会害我们被联盟军探查。”

“在此之前⋯⋯你不记得我就是联盟军了吗？”

黑梭猛一闪身，瞬间脑袋里只想到“糟了”，这次北海真的会抓狂到揍死自己，接着看见的是风刃劈开的窗框。

“第六星区什么时候和强盗团勾结上？”黑梭瞇起眼睛，抽出腰后的短刀，极度警戒地绷起身体，原本想传回讯息，但如他所想，讯号果然被干扰了，一时半刻联系不上其他人，“等等，布兰希之所以会被抓该不会是——”

“嗯，布兰希统帅什么人都防了，就是没想到要防我。”

柏特有点抱歉地微笑，“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，所以特别请求你不要抵抗，这能够让伤害减到最小。”

“你知道那是强盗团⋯⋯”并没有如对方所说放下刀、不抵抗，黑梭低语念了几句，皱起眉头，“你一开始就知道雷森家的就是那天的朱火强盗，来到这里并不是代表第六星区参加会议，而是来和强盗合作。”

他就觉得奇怪了，再怎么说，柏特那天也见过那群撞毁学校的强盗团，甚至还正面起冲突，怎么可能认不出雷森家的人。

“学校被飞行器撞毁的事情，你参与了？”如果是这样，那么黑梭会觉得青鸟他们这个学长很可怕。

“不，是在那之后。”柏特摇摇头，神情变得有点悲伤，“我不会原谅杀害同学和老师们的凶手，但这些必须摆在其后⋯⋯我也是真的想要保护你们，重新恢复控制自由，不应该牺牲太多好人。”

“你到底⋯⋯”

那瞬间，黑梭猛地察觉身后有人，而且已经离他极近，他却完全没有察觉，原本倚靠的敏锐嗅觉与听觉竟被风能力者压抑得如此彻底。

刺痛窜进他的颈侧，还来不及反抗，身体已失去所有力气，黑暗急速腐蚀意识。

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倒地，后面有人抓住了他。

风散去时，嗅到的是浓浓强盗团气味，最熟悉的就是当日在学校中，残杀学生的那几人。

⋯⋯

“辛苦了。”

看着手下们捕捉的能力者，穿着联盟军正装的噬从窗外跨进来，冷笑了下，看着柏特，“真是个好礼物，看来帮你提升能力等级果然有用。”

“⋯⋯什么意思？”柏特掩藏自己的歉疚，换上面无表情来应对。如果不是因为家族使命，他压根不想再看见这个凶手。

噬歪着头，打量到手的野兽能力者，“朱火强盗团的首领，在好几年前被一只野兽咬断腿，现在走路还有点问题，送他点好东西，他应该会挺乐的吧。”

朱火强盗团的人都知道，好几年前，他们在扫荡“必要区域”时，首领被狗咬了。听起来是个笑话，但首领可不觉得好笑。

能力者直接造成的创伤在某方面来说，会比一般伤害难治疗，更别说是用咬的。后来愤怒的首领没将伤势完全治愈，像是留个印记般，宣示有一天要把那条狗给拖出来狠狠报复。

“这几年，我们也一直在找一只会咬人的狗。”只是动物不太好抓，靠近时很快就逃之夭夭。

这时，柏特才惊觉为什么噬会煽动他突破兔侠组织。

“等等，这个人应该属于——”

柏特的话还没说完，就被噬笑笑地按住嘴。

“不要和首领争玩具，就算你不是朱火的一员，也一样。”

柏特挥开对方的手，看着连眼神都没有任何温度的强盗，知道双方实力差距悬殊，他当然不可能为了一个只见过几面的“好人”浪费自己的生命。

“反正玩不久。”噬拍拍柏特的肩膀，吹记口哨，让手下将人带走，“他的利用价值不低，不会死太快，放心。真想要人，我也不介意你通知兔侠组织。”

“滚。”

根本不想回头去看那群强盗往哪边走，柏特只是背对所有的事。

然后，回想起那一日。